2012年，46岁的导演、川美老师李一凡第一次看到杀马特——夸张的发型，奇怪的衣服。

作为一名艺术家，他不但不反感，反而感到兴奋：中国终于有朋克和嬉皮士了！最后，有人主动抵制消费主义。

他对学生说：太棒了！这是审美意识，太棒了。

所以他决定找到杀死马特的人，然后拍一部纪录片。

但李一凡很快发现，杀马特似乎只活跃在网络上，现实中根本找不到。唯一留给他的线索是以火星文命名的QQ群。

于是他开始申请入群，他申请加入所有杀马特群。他不仅自己申请，还动员学生一起申请。

但经过长时间的努力，他们进不去。为什么连审核组都进不去？因为他们不杀马特。他们既没有杀马特的发型，也没有杀马特QQ火星文用于空间。

李一凡在演讲中

直到2016年，这件事才如此拖延。

李一凡的一个朋友来告诉他，他在深圳找到了杀马特的创始人罗福兴。

李一凡非常高兴，立即出发去找罗福兴。

没想到这次旅行彻底颠覆了李一凡对杀马特的认知。嬉皮士、朋克和对消费主义的抵抗是什么？他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都被误解了，这是他闭门造车的想象。

2016年的罗福兴，22岁，一头正常的黑发，只是比普通男人长一点，经常穿黑色。他没有留下杀马特的痕迹。

正如社会新闻报道的那样：罗福兴了。

当时他的身份是一个技艺一般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发型师，租了一个月租600元的小房子。

他起初对李一凡是抵触和恐惧的，估计李一凡和别人一样，来者不善。

杀马特创始人：罗福兴：

杀马特是怎么产生的？

2006-2008年左右，QQ90后非主流空间和火星文很受欢迎。当时在网上玩非主流游戏的年轻人，比如著名的埋爱家族，都很受欢迎。

像其他年轻人一样，11岁退学的罗福兴喜欢泡网吧。他有强烈的成名欲望，所以他计划建立一个QQ群，他是群主，但名字不能太流行。

他在谷歌搜索时尚这个词，第一个跳进他眼帘的是英文单词smart，他点击了旁边的小喇叭状发音按钮，听了之后迅速思考，于是杀马特这个词就形成在心里。

他给自己的QQ群名埋爱·杀死马特，然后上传自己在发廊里突发奇想，模仿孙悟空在七龙珠里夸张发型的照片，在上面写上杀死马特几个字，然后附上QQ号。

孙悟空罗福兴的七龙珠造型

就这样，他的照片和杀马特这个词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。

那段时间，他的QQ不停地有人来加，QQ空间访问量也超过17万。又过了一段时间，他突然发现杀马特人已经占据了网络和城乡结合部的街道。

罗福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杀马特的创始人。于是他在百度百科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词条：网络名人，杀马特创始人；写在微博简介里杀马特偶像教父。

罗福兴的方法是对的，他如愿以偿地生气了。记者通过互联网找到了他，并将他推为杀死马特的代表。

罗福兴以前杀马特造型

杀马特的外形有什么特点？

一头垂直竖起、爆炸的发型，喷上五颜六色的染发剂。有时，为了固定形状，将筷子或铁丝插入头发，然后用头发缠绕，然后喷很多发胶。

穿的衣服颜色很鲜艳，男人会穿低裆紧身衣，女人会穿更暴露的吊带、网袜、热裤等。

几乎每一个杀马特的故事都与工厂有关

经过长时间的真诚沟通，罗福兴逐渐放下了对李一凡的警惕。

李对罗说：他想拍一部纪录片，让杀马特自己说，杀马特是什么，杀马特是什么？简单来说，他想纠正杀马特的名字。

也许正是这一点击中了罗福兴。因为杀马特是2013年后全社会的公敌，说到杀马特，人们的表情都是鄙视和嘲笑。

李一凡是唯一一个不讨厌他们，甚至充满善意和真诚的人。当然，他会给罗福兴发工资，这也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原因。

于是他们开始合作拍摄这部关于杀马特的纪录片。它可能是第一个，也是唯一的，最后一个；它可能是杀死马特历史的纪念碑。谁知道呢？先做！

除了作为创始人出现在电影中讲述罗福兴的故事外，还有联系网上杀马特的人出来讲述自己的经历。

一开始事情很难，因为现实中几乎没有杀马特愿意露脸，更别说参加拍摄了，在镜头前分享自己的经历了。

因为他们很害怕，自从马特被主流社会敌视后，除了网络暴力，他们在现实中也会被殴打，无论他们去哪里都会被检查身份证。

这是一个原因。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太忙了。

什么？杀马特不就是天天做头发，建家，在网上疯狂晒自拍，发布不知所云的火星文吗？他们还能忙什么？假如这么想，你就大错特错了。

几乎每一个杀马特的故事都与工厂有关。不懂工厂，就不懂杀马特。在杀马特那明艳夸张的外表下，隐藏着社会底层最灰暗、最残酷的痛苦。

罗福兴成功邀请了67名杀马特讲述自己的经历，包括杀马特和老杀马特。

他们几乎都有时间在晚上10点以后录制，因为他们当时才下班。

出现在镜头前的是年轻青涩的脸庞，有很多共同点:

都是90后或者95后的农民工或者农民工二代；都是14岁左右出来打工；有留守儿童经历；都在工厂流水线工作；

他们的教育水平很低，所以他们经常口齿不清，普通话不规范，语言组织能力有限。因此，当我们看纪录片时，我们不得不费力地看字幕（因为它是全英文的）……）。

这些杀马特一般来自云贵川、广东等地的落后山区，有的来自青海、湖南、江西、浙江。

工厂的工作是什么？

他们的工厂是什么样的环境？我想大多数人可能不太了解。

为了给大家带来更直观、更真实的素材，李一凡想托杀马特录一些平时在工厂工作的小视频。

他和工作人员左商右考虑，写了一段宣传材料，比如搞影像大赛，罗福兴一秒钟否决了。：写道：不要押金！一天赚千元不是梦！”

视频像雪片一样飞来。

从这些915个小视频中，我们可以看到真正的工厂日常生活：

每天工作超过10个小时（不包括通宵加班），从早上8点开始，除了中午和晚上两顿饭，直到晚上10点才休息。

平时生病了很难请到假，上厕所都要得到上级批准的假条，然后拿给守在厕所门口的保安过目。有些工厂工人因为找不到上级，所以不得不在工厂里方便。

工作内容是几个简单的动作，一天重复几千次，脑力不费吹灰之力，但身体疲惫，站着就能睡着。

但是，你睡不着，因为你在装配线上工作，一个人停下来会给别人带来麻烦；另外，有些人涉及到非常危险的机器。如果你不小心，你会断手断脚。结果，你得不到任何补偿。拿到残疾证书后，把它卷起来离开。

没办法，为了生活。很多断手断脚的人，这有什么奇怪的？想开就好。”影片中，一个很年轻的杀马特无奈地笑着说。年轻的脸上满是风霜。

除了受伤的风险外，许多工厂的环境也非常令人担忧——不合格的卫生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，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，如电镀金属、油漆、药水等，气味让人呕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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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致命的是噪声污染。一个孩子提到，下班后，机器的声音被整个大脑和耳朵包围，很长一段时间后就会缓解。

那么他们的工作环境和强度如何？

一小时10元算好，有的还达不到，更别说有的老板还会拖欠，扣工资。

影片中说有一家工厂，一小时10多元，很受欢迎。排队报名的人如长龙，其中不乏老年人。

工厂工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日复一日地机械地工作，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身体，好像他们已经成为那些没有感情和思想的机器。

他们中的许多人越来越沮丧和易怒。他们对生活失去信心，甚至抑郁，想.。

直到马特被杀。

为什么他们选择杀马特？

一个女孩在电影中说：她在工厂工作时感到很沮丧，甚至在网上搜索一些如何安乐死的药物。直到有一天，她看到工厂里有人杀了马特，她感受到了自由和个性的光环。

她开始向往，心里暗暗决定——“我的人生要发生一些改变。我的人生要我做决定，哪怕是错的。

这种情况在工厂里并不少见。她不是个例。杀马特的出现挽救了他们的生命。

因此，在拍摄过程中，有一天罗福兴告诉李一凡，他觉得杀马特也不错，至少玩杀马特不会.。”

还有，在工厂里，厂妹看不上同厂的男工，他们认为他们没有前途，没有前途。除非他们杀了马特，至少他们看起来很酷。

太普通太诚实的男人没有市场，也就是说，如果你不杀马特，你甚至不能交女朋友。

在那几年的时间里，杀马特就像病毒一样，数以百万计地增加，并扩散出去。在一个工厂里，一条流水线上甚至有7、8个杀马特。

他们在网上组建了各种杀马特家族。虽然他们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才能进入这个家庭，但一旦他们通过考试，他们将进入一个温暖的大家庭。

不管发生什么事，都有家人关心你，家人之间的感情，甚至比自己的兄弟姐妹还要好。

在家族群体中，还有可以晋升的岗位。

罗福兴说，这在社会上绝对不可能得到像他们这样没有文化的群体。但在虚拟世界中，这种“不可能”就成为“可能”，哪怕是虚幻的，他们也能通过它找到一种成就感。

是的，正是这样一个简单而悲伤的原因，让这些厂兄弟姐妹选择杀马特，进入杀马特的圈子。

因为他们从小就是留守儿童，渴望被关注；因为他们内心孤独，渴望有一个群体；因为他们的生活和精神极度贫乏，他们希望用夸张的外表来填补；因为他们诚实，被欺负，希望用看起来像坏孩子的外表来保护自己。

杀马特灭顶之灾

最令人惊讶的是，有一天他们可以用这种形状赚钱：随着互联网的普及，如快手APP如雨后春笋般涌现，给杀马特人带来了新的出路——拍短视频。

他们开始利用自己夸张的造型，回农村拍短视频，开直播，就这样装疯卖傻，装小丑，演搞笑笑话赚流量钱。

成本低，一部手机就够了；没有工厂那么累，时间自由，赚的钱多，做得好甚至一个月赚几万。

这是杀马特以前从未想过的。但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
杀马特录制短视频

很快，杀马特给年轻农民工带来了一丝救赎之光，突然遭遇了几乎灭顶的灾难。

2013年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很多人突然跳出网杀马特。这里就不一一列举话有多难听了；其他人试图加入杀马特QQ如果他们不消失，群里的威胁会怎么样；

此 外在现实生活中，杀马特们总是无故被殴打，有一个男孩说，有一次他们一群人去吃饭，就是因为造型问题，邻桌有人突然暴揍他们，还将其中一个杀马特按倒，拿火机烧掉了他的头发……

很明显，杀马特成了主流社会的公敌；杀马特成了过街老鼠，人人喊打；杀马特成了鄙视链的最下端。

于是，为了能继续生活，杀马特们只好剪去头发，穿回正常的服装，再次变成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，在工厂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玩命工作。

杀马特一死，他们也像是死去了。

随后，老杀马特们开始有家庭、有孩子，为了融入主流社会，他们更不愿意再做回杀马特，冒着被全社会攻击的风险了。他们需要的是平稳、正常的生活。

于是，那些曾在网上如病毒般疯狂扩张的杀马特们，短时间内几乎都消失不见了。

残存的杀马特

更不用说李一凡带着罗福兴开始拍片的2016年，正在进行时的杀马特已经非常少见了。

他们好不容易得知，在工厂聚集的东莞石排，仍有杀马特在聚集。他们赶紧往石排赶去。

李一凡与罗福兴

石排的工厂特别多，每个房子的一层都是工厂，整天都在忙，机器轰隆隆的轰鸣声随处都听得到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难闻的机油味。

李一凡他们正是在那里真正体会到了杀马特的生活：他们知道了杀马特喜欢吃什么馆子，杀马特喜欢哪家发廊，杀马特喜欢在哪个溜冰场玩，杀马特一般用什么牌子的手机等等。

他们在五一、十一这种杀马特难得的假期里，拍摄到了他们的聚会，于是才有机会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发型和服装，亲耳听到他们的聊天，并加了他们的微信、QQ、快手等等。

正是在那以后，李一凡他们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，因为手机上的推送完全变了，他们会收到很多诸如招工启事之类的信息。

直到看到这些，李一凡才感受到，中国文化思想上的隔阂有多大，比贫富悬殊还大！

杀马特们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，他们的世界只有工厂，他们以为他们已经是天下第一流行了；

而外面的世界其实也完全不了解杀马特，人们只看到杀马特们不像乖孩子的外表，但是对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一类群体却有着深深的误解，就像最初的李一凡一样，唯一不同的是李一凡对他们是赞赏的。

李一凡拍到的，也许是杀马特最后的末世狂欢，再过一些年，估计连这仅存在石排的杀马特都会消失了。

但现实就是，厂工们是不会消失的，早早辍学的打工仔是不会消失的，留守儿童是不会消失的。杀马特没了，总会有新的潮流代替它，托马特也好，杀马帮也罢，厂弟厂妹们永远需要有精神寄托。

写在最后

杀马特现象是一种社会学现象。它看似低俗的外表下，埋藏着底层人群最残酷最深刻的痛。这是一个严肃的社会学问题，值得引起人们的重视和反思。

今后，也许我们还会看到其他不符合主流审美的人或物，我觉得到时可以选择屏蔽或者无视，可以选择点击一个“不再观看”。但不要谩骂、诋毁，因为我们不了解。

就像罗福兴说的那样 ——“审美的自由是一切自由的起点”。

对于异类，我们可以不喜欢，但应该给予起码的尊重与包容吧。

（全文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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